WhenIwas很小很小很小的時候聽大人說：“外蒙古曾是中國的土地；原來中國的版圖像一片海棠葉，后來像一只雄雞……”有那么一片土地顯得遙遠而神秘。

之后很多年，我一直思考一個問題：既然蒙古曾經是中國的，應該還留有不少中國的痕跡。但從各種媒介的只言片語中難覓中國的影子。

2014年，感謝網絡時代，我的好奇出現突破：甘丹寺、廣慧寺（博格達汗宮）、額爾德尼召、慶寧寺四座大廟陸續映入我的眼簾，它們均是蒙古國最具代表性的藏傳佛教寺廟；特別是慶寧寺，由雍正皇帝命人建造，與中國境內的藏傳佛教格魯派大型皇家寺院如出一轍，紅墻黃瓦鱗次櫛比，如此恢弘壯美卻出現在一片空曠的草原上，顯得分外神奇，它是蒙古國曾為中國領土的歷史見證。

這撥人咋湊的？

百聞不如一見，蒙古國早晚是要去的。但面對雜亂的信息和水平參差不齊的所謂攻略我畏懼了，特別是還有各種關于那邊對中國人不友好的傳聞。有些攻略寫得十分不靠譜，比如：讓你自己舉著慶寧寺的圖片瞎貓撞死耗子般在烏蘭巴托攔一輛會說英文的蒙古司機的車談好價錢去慶寧寺……幸好我的謹慎讓我沒有草率出發。

原來面臨這樣困擾的歷史愛好者并非我一個，大家在一個微信群里產生共鳴。事情越聊越真，貌似蒙古就在眼前。2019年春群里討論，我希望七月馬上出發，草木繁茂還能避暑且適合拍照，其他人考慮到請假比較麻煩建議國慶假期前往。我十分不希望看到的草原是黃色的，還是綠油油的好。最終天時地利人和，8月中下旬成為大家都能接受的時段。

幾人同去相互照應，畢竟那是充滿未知的蒙古國。而且包車、司機、翻譯、向導及諸多開銷可以共享，降低個人負擔。蒙古歸來，我可以告訴大家去那邊最大的障礙是語言。我的蒙語水平完全來自相聲——“悶得了悶得、大犄角馬哈一西”，這都不頂事兒。蒙古講能英文的人微乎其微。準備不充分的蒙古之旅或窮游將如同夢魘，所以有個人非常關鍵，他不算導游，因為我們也不是去旅游，他就是向導兼翻譯↓

蒙古國初體驗

第一站到達烏蘭巴托，清代稱為“庫倫”，烏蘭巴托在蒙古語的意思是“紅色英雄城”。烏蘭巴托目前的國際機場叫成吉思汗國際機場，一條跑道，一座航站樓，只有四個登機口（且共用一個登機門）。據說2019年11月新機場啟用——但還是一條跑道，一座航站樓，有六個登機口。

烏蘭巴托的緯度與我國黑龍江的佳木斯市相仿，蒙古國總人口不到300多萬，其中近一半的人住在烏蘭巴托。蒙古國土面積排世界第17，在哈薩克斯坦獨立前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內陸國家。平均下來，一平方公里的人口不到兩人，應該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低的國家。康老濕看來，這片土地至少能住下兩億人。只要離開烏蘭巴托，蒙古國就像一座超級大的牧場。雖然蒙古國確實有大面積的荒漠戈壁，但漠北絕對堪稱史書上贊揚的水草豐美之地。

蒙古國幾乎沒有高速公路，蒙古國說的“高速路”就是類似中國國道那樣的道路，而且路況很差，趕上修路，幾十上百公里的搓板路或泥土便道是家常便飯。也正因如此，天然牧場沒有被人為割裂，成群的牛羊可以從容地過馬路，公路上車也不多。由于中蒙駕照沒有互認，讓蒙古國自駕游幾乎變得不可能。鐵路方面，蒙古國像樣的鐵路只有貫穿南北的一條，東西向的沒有，更沒有高鐵……

因為沒有高速公路，一切中國人習慣的里程與時間的算式在蒙古國是失靈的，不要逞能也不要過于自信，面對270公里要走9小時（平均時速30公里）這件事只能坦然接受。出發前我們知道烏蘭巴托到達爾汗在修路，沒想到修得那么徹底，幾十公里的工地上僅見三五個工人，兩三臺機械，估計這路十年也修不好。

蒙古國路上跑的車以日韓品牌為主，還有大量俄羅斯品牌的車，奔馳寶馬極為罕見。來蒙古旅游的歐美人、日韓人很多，中國人真是不多。

在蒙古國刷卡極不方便，也幾乎沒有移動支付，但北京貌似沒有銀行兌換蒙圖。所以入境蒙古第一件事，應該找個ATM機取現金。我第一天取了20萬蒙圖（合人民幣500多元），后面的日子感覺很暢快。

烏蘭巴托城內的4G信號覆蓋尚不全面，經常退化成3G，但基本不影響發朋友圈；離開烏蘭巴托遇到延綿幾十公里的無服務區是常事。

蒙古國餐飲相對京滬很便宜，肉食種類眾多且鮮美。畢竟這是一個牛比人還多的國家，近來時常懷念在蒙古國天天吃肉的日子。蒙古餐廳米飯和蔬菜會給得比較少，所以在酒店的早餐一定要多吃菜，其他時間肉管飽。蒙古人吃菜少，每天的維生素通過喝奶茶來補充，蒙語管奶茶叫“蘇臺恰”，我生生給記成了特侖蘇。

蒙式餐飲上菜慢是傳統，因為蒙古人喜歡一次把菜全上齊。每頓飯總要經歷三四十分鐘的聊天等待，然后大家突然驚呼一聲：哇！蒙古餐廳大多十分干凈無異味兒，哪怕是偏僻的小鎮餐廳。

蒙古國的大小景點均不禁止拍照，只是很多地方會在門票之外單賣照相票。購買照相票后可在景點內任意拍照，票價根據景點的藝術價值而定，普遍可以接受；唯烏蘭巴托興仁寺內的佛教造像、唐卡、壁畫、壇城等過于精美，照相票需5萬蒙圖（合132元人民幣），大家覺得每人都買照相票略貴，推舉一人來拍照，他就是大家的眼睛。

意外事件

——拘留10天與10萬蒙圖？！

這是一段驚險的插曲，還好最后基本圓滿地解決了。由于離開烏蘭巴托第一天對雨天道路狀況和行進速度嚴重估計不足，考慮到即使到達慶寧寺已近天黑，隊內臨時改變行程先去探訪南恰克圖買賣城遺址，因為南恰克圖對于拍照光線的要求不高。

南恰克圖買賣城是蒙古國還屬于中國領土時，山西商隊向北行進的最北端，位于大清國與俄羅斯的邊境南側，也就是今天的俄蒙邊境。我回想起來簡直是是“噩夢邊境”。電視劇《喬家大院》里就曾提到過南恰克圖買賣城。

整座城已完全被毀，至于如何毀掉的，是否出現大火和屠殺，是否有晉商傷亡還有待考證。今天城址和普通的草原無異，萬幸的是蒙古國在城址東南建的新城，遺址區沒有被覆蓋。

這是中式建筑的夾桿石，我們看到百感交集。它歷經百年滄桑仍屹立在茫茫荒草之上。我們仔細拍照、撫摸，感慨地說：“故國來人看你了！”話音未落，發現不遠處的草坡上站著兩個蒙古兵，面色不太好看。向導前去溝通，蒙古兵說對面俄羅斯邊防軍通知他們有一小撮人已進入俄蒙邊境緩沖區，涉嫌非法越境。

我們被帶往一個蒙軍邊境哨所，所有人留在車內，護照被收走。向導和司機被帶進哨所。所有人手機、單反中涉及買賣城的照片一律刪除，我提前悄悄把單反相機藏起來，手機讓兵哥哥們盡情地刪。由于事發突然，前日大家共有之興仁寺內部珍貴照片500余幅，在慌亂中（開機拔卡）損壞丟失無法恢復。若不是于蒙最后一日又進行了補拍，那將是全隊的遺憾。

蒙軍最開始兇神惡煞地要拘留我們十天！經過向導再三溝通，念我們是初犯且沒有看到鎮上的蒙文提示，蒙軍改口罰款每人10萬蒙圖（10萬蒙圖合人民幣264元；包括隨行未成年人、向導及司機，共12人，總計120萬蒙圖即人民幣2640元），沒有發票。在不懼艱險的瑞士雷達表庫克船長腕表的護佑下，罰款到位后我們很快被蒙軍釋-放-了！

離開買賣城的路上，想想真是后怕。進入兩國邊境緩沖區，哪邊的士兵都可以直接突突啊~另外，蒙古兵真不知道蘋果手機刪除的照片可以恢復嗎？

夢想成真慶寧寺

可以說，讓我最終來到蒙古的動力就是慶寧寺，這也是隊內呼聲最高的探訪之地。

慶寧寺建于雍正年間，與北京西黃寺正院（不包括塔院）和內蒙古多倫善因寺同為姊妹建筑，甚至與善因寺共用一張圖紙。而北京西黃寺正院和善因寺均已損毀，唯慶寧寺存世。特別是其標志性的壯麗的大經堂，面闊九間進深九間已成孤例，更是日后修復善因寺古建筑群的直接范本。

慶寧寺距離烏蘭巴托僅270公里，與北京到承德避暑山莊的距離近似，但在蒙古國的道路狀況面前變為龜速。特別是過“慶寧道口”后，連柏油路都沒有了，剩下的都是羅馬皇帝——泥路。而且道口竟沒有任何路牌，甚至沒有人；若不是我們準備充分，都沒地方打聽道兒。荒無人煙和泥路顛簸，讓我們想到三百年前，建造慶寧寺的工匠們從多倫艱難跋涉到此苦寒之地，估計得有人死在了路上。

中午時分到達慶寧寺。天空轉晴，綠草茵茵，藍天白云，它與我五年來搜集到的美麗照片和心中的想象完全一樣，十分感動！在慶寧寺逗留的三個多小時里就沒見其他旅者，看來絕大部分來蒙古的訪客畏懼這里的遙遠。

感動之余，我們也瞬間發現問題，慶寧寺山門的乾隆御筆匾額被摘走。后面我們還發現，摘掉古建筑漢文老匾的事情在蒙古并非個案。

既然我們去的時候山門匾額被摘走，本篇只好找來其他朋友拍攝的有匾山門和匾額照片。幸好慶寧寺內標志性的乾隆御筆“福佑恒沙”匾還在。也許山門匾額被摘只是拿去重新涂漆了。

康熙六十年，一世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率喀爾喀王公貴族到北京為康熙祝壽。雍正元年（1723年）圓寂于北京。理藩院上疏雍正皇帝：“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黃教中第一流人也。數世行善，垂九十年。當噶爾丹叛時，率七族喀爾喀等來歸，最有功。”肯定了一世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為鞏固和加強多民族國家統一所做出的歷史貢獻。

雍正五年（1727年），清政府決定動用帑銀十萬兩，在庫倫地方建造一座喇嘛廟，以為其陵寢。乾隆元年（1736年）寺成，乾隆命名為“慶寧寺”。后來，將一世哲布尊丹巴胡圖克圖的靈龕供奉于寺中。

慶寧寺的位置非常偏僻，所以幸運躲過了20世紀蒙古境內的多場運動。

由于慶寧寺“福佑恒沙”匾額的款識早已脫落，無法直接判斷是哪位清帝所書。到底誰寫的？各類信息非常混亂，說康雍乾的都有。后經與《慶寧寺碑記》仔細核對，“福佑恒沙”匾與山門匾確系乾隆御筆。

我隊本次慶寧寺探訪拍攝的大量圖片、視頻資料已轉發給內蒙古多倫縣文物部門，希望日后有條件了對逐步修復善因寺能有點兒用。

世界首都哈拉和林

哈拉和林是蒙古國除烏蘭巴托以外的必到景點，位于烏蘭巴托西南約370公里。在此你能見到來自世界各地的人，就像哈拉和林在13世紀時一樣。

蒙元五都（哈拉和林、元上都、元大都、元中都、應昌）中，哈拉和林建得最早（1235年），由窩闊臺大汗下令建造，也是蒙元五都唯一在中國境外的城址。而元大都就是今天的北京。

1372年，李文忠率明軍攻克哈拉和林，焚城之火相傳25天不熄，從此哈拉和林一蹶不振。今天所見之有佛塔的城墻為清代所建，蒙元哈拉和林舊城城址在今天哈拉和林城北側的大片區域。2004年哈拉和林城作為“鄂爾渾峽谷文化景觀”的一部分入選世界遺產。

我在哈拉和林遇到一種“毒草”，長得和普通草差不多，葉尖扎到皮膚會像被蚊子叮一樣起個包，疼癢難忍。

在哈拉和林住蒙古包，我完全對蒙古包低矮的門沒有戒心，導致頭頂撞在門框上，起了一個大大的“蒙古包”。

回鶻牙帳城

回鶻牙帳城建造于公元751年（唐天寶十載），作為回鶻汗國的首都，成為漠北的政治文化中心，直到公元840年吉爾吉斯人突襲了這座城市，回鶻汗國就此滅亡。

我姓康，九姓中包括康姓。

本次探訪最西端——車車爾勒格

車車爾勒格是蒙古國后杭愛省首府。扎雅葛根廟又稱“扎彥格根呼雷”，現作為后杭愛省博物館。

梯卡博物館

梯卡博物館是蒙古國與土耳其聯合構建的博物館，收藏有關突厥國的重要文物。由于突厥與唐朝的關系過于緊密，由唐明皇李隆基御筆御書的著名的闕特勤碑就收藏于該館內。

偶遇

遼維州城

遼代，為保護行進在漠北的駱駝商隊建漠北三城（維州、鎮州、招州），而遼維州城因大量石質建筑遺存猶顯壯美。

福祈寺

福祈寺曾為蒙古國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之一，毀于20世紀蒙古國內的運動，僅復建一殿供人們想見它曾經的輝煌。另外福祈寺周圍山林貌美流水潺潺，也被譽為“蒙古最美的寺廟”。

特勒吉國家公園及恪靖公主墓

我們前往特勒吉國家公園并非游山玩水，而是要去找尋康熙皇帝六公主——固倫恪靖公主的墓地。因為我們知道恪靖公主墓隱藏在肯特山的深山老林中，道路異常難走，比去慶寧寺還要艱辛。一旦探訪成功，將代表著到達清宗室園寢探訪領域的最高境界！可我們的向導怹也沒去過～

肯特山就是中國史籍里記載的著名的狼居胥山。

前往恪靖公主墓的道路太艱辛，甚至讓牛兒不知所措（攝影/松園）

穿越沼澤找到了紅軍過草地的感覺，一時間大家都很狼狽。我套上帽衫，不是因為冷，而是蚊子太多太多。這片人跡罕至的區域，手機沒有信號。

早上8:30從烏蘭巴托出發，傍晚17:40才到達恪靖公主墓，僅100多公里的路程。其間我們商務車換越野車，越野車改騎馬，騎上馬才發現大家的騎馬水平都不太行，再換回越野車，最后靠步行。

恪靖公主，康熙皇帝六公主，康熙十八年（1679年）五月二十七日生于北京紫禁城。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時19歲，受封為和碩公主，下嫁給博爾濟吉持氏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公主為維護國家統一做出貢獻。康熙四十五年（1706年）受封為和碩恪靖公主。雍正二年（1724年）晉封為固倫恪靖公主。雍正十三年（1735年）去世，壽57歲。

恪靖公主墓位于人跡罕至之地，所以沒有被盜。1959年被蒙古國考古發掘，出土金冊等珍貴文物現藏于蒙古國家歷史博物館。這位來自北京的公主，很少有老鄉來看她。

廣慧寺（博格達汗宮）

博格達汗宮博物館，位于烏蘭巴托南郊，最早修建于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歷史上是清代外蒙古最高宗教領袖八世哲布尊丹巴·博克多格根居住和進行政教活動的場所。1924年建成博物館，建筑采用蒙藏風格與漢式工程做法相結合的建造手法，反映了新的民族建筑設計理念，是蒙古國最重要的歷史古跡之一。

這塊寫有“廣慧寺”的匾額也被摘走了，我看到的是下面的場景。希望匾額只是拿去涂漆。

興仁寺

興仁寺是我初到蒙古探訪的第一座文化景觀，即將離開時又回到這里，陪隊友補拍遭蒙古兵侵擾而丟失的照片。

興仁寺由八世哲布尊丹巴的弟弟魯布桑海達布于1904年興建，由光緒皇帝御筆題寫寺名。今天作為喬伊進廟宇博物館展示著數量巨大且極其精美的藏傳佛教文物。篇幅所限，不能一一呈現請大家諒解。

結語

用八天2500公里的旅途去了解一個陌生國家遠遠不夠，但困擾半生的疑問已得到解答。與中原不同，蒙古的歷史沒有什么原住民，這片廣闊天地是強者的舞臺！匈奴、漢族、鮮卑、柔然、突厥、回鶻、黠嘎斯、契丹、蒙古、女真等你方未唱罷我就登場，都曾在此留下自己深深的烙印。

境界總是不斷提升的，此行過后我終于對蒙古有了系統性認知，蒙古不再神秘。而蒙古國烏里雅蘇臺，俄羅斯博爾巴金城等也許就是我未來人文歷史探訪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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